somedays are great somedays not

关于

【夏五/贺岁篇】命运馈赠

原作向/新年小甜饼


Summary:那是命运仁慈又温柔的一吻…

注:

※同为新年,日本新年以新历为准

※门松(新年期间摆放在家门口的由松、竹制作的新年装饰)、注连绳(稻草织成的绳子,大小相差可以很大)等为日本年饰

※御年玉,长辈给未成年晚辈的压岁钱,传统用白色封套,后有不同图案的封套

※过年习俗:

      除夕敲钟:除夕子夜,全国大小佛寺会响起108声钟声,称为除夕敲钟

      初诣:钟声过后,信徒就开始到神社或佛寺参拜

      看新年第一个日出

※东京天空树,又名东京晴空塔,海拔634米,为东京最高点

※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引自木心


 正文

New Year’s Eve.

 

夏油杰一手提着装着两人衣物的背包,一手拉着五条悟,后者被明亮欢快的街景逗得移不开视线。“快走啦,快赶不上晚饭时间了。”

 

“杰,他们好搞笑哦,有什么好欢乐的,今天跟明天能有什么不一样。”

 

“意义不一样。”夏油杰笑着回答,边嘱咐,“待会回去不要乱说话,我爸妈问你什么,你不知道怎么回答就不用开口,让我来。”

 

“哦,为什么要说谎?我不擅长说谎。”五条悟扯了扯身上勉强合身的‘丽春高中’校服,“没听过这所学校,为什么杰有这种东西?”

 

“夜蛾给的。”

 

“为什么要,为什么我没有,这个高中在哪里?”

 

“就在高专附近,我父母只是普通人,压根不知道诅咒的存在,没法实话实说,说了也不会信。”夏油杰一把拍掉五条悟想把校徽扯下来的手,“高专里出身普通家庭的学生都会有这么一个幌子,这是跟咒术界高层有合作的学校,必要时会提供掩护应付不知情的家长。”

 

五条悟恍然大悟,“所以杰每个月都要偷偷跑掉就是因为这个,我说呢!”

 

“总之,他们问什么,你微笑就好,少说话。”

 

“所以我要假扮杰的同学吗?”

 

“你本来就是我同学,你是要假扮普通人。”夏油杰看上去一点都不担心,反正父母要是有什么莫名其妙的疑问,他就说五条悟脑子不太正常或者刚从国外回来才学会日语不久所以词不达意胡说八道。

 

百试不爽。

 

 

 

“你家在哪里?”街边窗户灯火辉煌,嬉笑欢乐声不断,反衬得街上冷冷清清,“很冷啊。”

 

“冷吗?”夏油杰帮他把围巾系紧,又拢了拢,“就快到了。”

 

想了想,他松开拉着五条悟的手,横掌于前,慢慢地,一团小火龙在掌心乍现,他手微微一抬,火龙游曳着尾巴变大,变得朦胧,将两人圈住。

 

“哇,杰怎么什么都有,好温暖!”

 

夏油杰“噗嗤”笑了,“前面两条街就到了,走吧。”

 

五条悟紧走两步,把手挤进夏油杰外套口袋,“他们门口都摆的什么呀?”

 

“是门松,怎么?你家过年时没有吗?”

 

“唔应该有的吧。”五条悟敷衍道。

 

夏油杰喵了他一眼,解释道:“好像是祈求神灵降临的意思。”

 

“哈,骗鬼吧?”

 

“……”

 

 

夏油杰掏出钥匙开了门,大约是听到声响,很快一个女人迎了出来,满脸欢笑,然后一个男人也从客厅里探出头来。

 

“我们回来了。”夏油杰笑着打招呼。

 

旁边五条悟突然一阵紧张,脸都微微涨红,犹豫着道:“我、我们回来了。”

 

夏油杰偷笑。

 

夏油父母热情地招呼他,“杰说要带朋友回家,就是你啊,好高大帅气的孩子,快进来,鞋脱在这就好,换上拖鞋。”

 

“母亲,需要帮忙吗?”夏油杰边把两人脱下的鞋整整齐齐地放好,然后把背包围巾都挂在墙上木钩。

 

“不用啦,你们去客厅,有甜点果子,喝喝茶热热身子,外面可冷了。”

 

五条悟被夏油杰推着走,闻言回头,“我也可以帮忙。”

 

夏油杰打断他,“你就别添乱了。”

 

 

 

五条悟有些拘谨,因为他看到客厅里一面墙上挂满了夏油杰从小到大的一些奖状。

 

夏油杰的父亲笑着指了指其中一个,“前些日子杰的学校特地送来了好几张奖状,哎呀,真是太客气了,怎么还亲自送来。”到底是个什么的奖状也没说清楚,但由于对方过于热情,最后什么也没能问到。

 

五条悟这么随便一扫,看到了“计算机编程比赛金奖”、“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银奖”、“足球联赛冠军奖杯”、“物理竞赛银奖”、从小到大的“三好学生奖状”一堆……

 

甚至还有“最佳学生会主席评选得票最高”。

 

“悟也很优秀吧。”夏油杰父亲绝无炫耀的意思,相反他觉得有点心虚,因为自家小孩别人不知道,当爹的还能不知道,这小子从小主意大着呢,脸上总挂着笑,看上去无害,但内心怎么想没人知道。

 

他总觉得这儿子是个定时炸弹,要不就是个“完美号”机器人,要不就是深藏不露,迟早给他搞个大的。

 

总之,不安,相当不安……

 

 

“唔?嗯嗯是啊……”五条悟有点恍惚,心想夏油杰真不容易,满嘴谎话,瞒得严严实实,不管是咒力还是学校,愣是一点端倪也不露,太可怕了!

 

男人如释重负,心想果然这么优秀不只他家夏油杰一个变态,这样的人可能满世界都是,只是自己孤陋寡闻,于是他期待地问,“五条君从小到大也获得了不少殊荣吧?”

 

五条悟眨巴眼睛,这……几百年一遇“六眼载体”、无下限术式天才、咒术界的希望、战力天花板……嗯,他从来没觉得这些称号那么顺耳,但……能说吗?

 

夏油杰在一旁喝茶,但笑不语。

 

五条悟想了想,谦虚地笑,“我的三好学生奖状虽然没数,但是肯定比杰多!”不好意思,编程什么的,没怎么学,万一对方反手给他出题,那不是糗大了?

 

“那,成绩也很不错吧?现在的高中生随随便便就能考满分吗?”那天奖状是跟成绩单一起来的,好家伙,两科满分,想当年自己的成绩跟智商都只是一般,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逆天的儿子,莫非是基因突变得太厉害了?

 

五条悟:“满分是多少来着?”

 

男人眉头一跳,怀疑地端详他。

 

“喵~”一只猫蹭了蹭他的裤腿。

 

心累的男人立刻把猫抱了起来,爱抚着道,“喵五郎,饿了没有,马上吃饭啦。”

 

 

 

饭后,夏油杰把五条悟推去洗澡,自己跟父母坐了一会,说他跟悟两个人要去天空树看日出迎新年,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去。

 

母亲表示人太多了,又太冷,你们俩小伙子去吧,他们要去神社上香祈福。

 

她状似不经意地说:“五条君看起来不像一般人。”

 

夏油杰做若有所思状,“是吗。”

 

 

 

 

五条悟洗完澡出来,发现夏油杰坐在房间里,一只白色的猫窝在他怀里。

 

“杰!”五条悟把毛巾一丢,指了指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夏油杰领会,回身就把吹风筒拿出来。

 

五条悟三两步冲上前去,拎起那只猫就丢到门外,不顾它凄厉尖叫,“啪”地把门关上。

 

然后他窝到夏油杰前面,把自己塞进他怀里。

 

“悟,它只是一只猫。”

 

“……它掉毛!”五条悟光明磊落。

 

 

 

轰鸣的吹风筒声,五条悟眯着眼睛打量这个不大的房间,然后伸长了一条腿,用脚趾把壁橱门、抽屉,能开的不能开的都打开了。

 

“你干嘛?”夏油杰在他耳边道。

 

五条悟夸张地捂着耳朵躲开,张嘴就要抱怨,结果被夏油杰对准了脸吹,吃了一嘴热风,开始咳嗽。

 

“杰。”

 

“干嘛?”

 

“我听说两个人一起洗可以促进感情。”

 

“你已经洗完了。”

 

“听说过年的时候要跟亲密的人互相擦背。”

 

“并没有这个习俗。”

 

“……”

 

夏油杰严词拒绝了五条悟的毛遂自荐,后者只好一个人在房间里玩。

 

他好奇地翻起夏油杰的东西,并果真在一个箱子里找到了他以前留下来的各种玩意,比如一个非常可爱上面印着一只熊猫的盒子。

 

五条悟迫不及待地打开,一堆折成各种形状的花花绿绿的纸泄洪一样倾倒出来。

 

……

 

信?写的什么?

 

心形的树叶形的纸鹤形的几何形的。反正他拆得相当费劲,几次差点把纸鹤的翅膀撕了下来。等到终于把信完好解锁,他兴奋得什么似的,脸泛潮红,像挖到了秘密宝藏。

 

 

“夏油君,

 

上次在电影院谢谢你救了我,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那时候真的很害怕,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黏糊糊的东西捂住了嘴巴,差点窒息而死。

 

总之,非常非常感谢,我听说你是A校的,我刚好在不远的B校,请问可以当面跟你道谢吗?

 

非常盼望回信的幸子。”

 

……

 

“夏油君,

 

谢谢你的回信,但是,真的非常希望能正式向你道谢,请问这周周末可以请你吃个便饭或者看个电影吗?

 

非常盼望回信的幸子。”

 

……

 

……

 

“夏油君,

 

我一个人上学总是很害怕,不知道是不是必须经过那片荒地的原因,谢谢你这几天跟我一起上下学,特地在校门口等我,果然就一点都不害怕了!

 

我想,如果可以的话,以后也可以一起上下学吗?

 

住在隔壁的娜美。”

 

……

 

五条悟缓缓放下信,迷茫地思考着一个严肃的问题,然后,他凝重地拆开下一封:

 

“夏油君,

 

我是,鼓起全部的勇气,给你写的这封信,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我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你!

 

夏油君,请跟我交往吧!

 

爱慕你的玲子。”

 

 

 

夏油杰穿着睡袍,松松的系着衣带,领口敞开。他拉开房门,五条悟坐在一堆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信纸中愤怒又委屈地瞪着他。

 

“……??”

 

五条悟把手中信纸“啪”地拍在地上,“你骗我!”

 

“……??”

 

五条悟伸手拉住他的腰带,把人扯了一个踉跄,“我说你为什么那么坚持‘要保护弱者’,原来是这样!”

 

他控诉一般地指着地上山堆一样的情书,“原来是尝到甜头了!”

 

“……”夏油杰开始笑,笑到最后胸.肌都开始发颤。五条悟对他随便发散荷尔蒙的样子非常不满,眼不见为净地转过脸,开始对着那堆情书生闷气,最后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拿起已经拆过的信纸,有样学样地企图重新折回原来的形状。

 

夏油杰戳戳他,没理。

 

他伸手环住五条悟的腰,往后一拉,五条悟仰倒在他怀里。

 

“……”他原本想说你收到的情书肯定比我多,想了想,转了话头,“都是小孩子的东西,较什么真。”

 

五条悟睁大眼睛,蓝色的眼眸倒映着他的影子,半晌撇嘴道:“要是能早点遇到就好啦!”

 

想了想,抱怨:“我一封都没有收到过!”

 

夏油杰又开始笑,笑到最后叹了口气,俯下身在他唇上轻轻印了一个吻,“先睡一会,然后去看日出。”

 

“为什么?”

 

“习俗啊,而且,新年第一个日出,还是挺浪漫的。”

 

 

 

夏油杰父亲打算去告诉他儿子,他跟他妈妈现在准备动身,要去神社等待子夜钟声,然后献上新年第一支香,祈求神的眷顾。

 

他的宝贝白猫不知道为什么在他上楼的时候一直企图阻止他。

 

他不明所以地悄声来到夏油杰房门外,正举起打算敲门的手突然僵住了。

 

他表现得跟一只炸毛的猫一模一样,下意识地马上退了一步,弓起身子,踮起脚尖,也不知道是打算闯进去还是转身逃跑。

 

“……”他瞪大了眼睛跟猫对视,后者晃了晃长毛尾巴,意思是“我说不能来吧,你又不信,傻瓜人类!”

 

纸糊的门根本挡不住房间里的声响——喘.息、碎吟、低低的胡言乱语,低低的喑哑的笑声,碰撞、清晰响亮的滑溜溜的水声,膝盖跪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

 

男人胆战心惊地往回退,猫自在地踱着猫步,一人一猫一点声响都没有,悄然离场。

 

夏油先生心情复杂,一时醍醐灌顶——难怪从小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他愣是跟早恋边都不搭,十足十的模范学生,搞了半天,原来是个深柜!

 

 

 

2· 

子夜,有钟声一声一声响起,由远及近。一百零八声。静谧、神圣,蕴含希望。

 

夏油杰大汗淋漓地附在五条悟耳边,“新年快乐,悟。”

 

“新、新年快乐……”五条悟整个人有点虚,声音都有点抖。

 

夏油杰撑起身子,吻了吻他的后背。

 

 

 

两人洗了个澡,夏油杰原本想满足他相互擦背的愿望,谁知道五条悟早已失去了兴趣,随便冲了冲,然后自己麻溜麻溜地擦干身体穿好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他回到房间,发现五条悟趴在桌子上折信纸,粉紫色的画着卡通图案的信纸在他手里折过来叠过去,什么花样都折腾不出来。

 

“悟,还睡不睡了?”

 

“不睡了你睡吧。”五条悟注意力完全在信纸上。

 

“……”夏油杰果然自己去睡了,半夜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个毛绒绒圆滚滚的东西在他脸上蹭过来蹭过去,他心想那只猫又溜进来了?结果听到五条悟非常兴奋地说“杰,我学会了!”

 

他来不及思考“学会了什么”,本能地把他的脑袋按在怀里,企图捍卫自己可怜的睡眠,反复念叨“快睡觉”。

 

 

离天亮还有一个小时,夏油杰精神饱满地醒了,五条悟则跟条软体动物一样,充分展现了什么叫“烂泥扶不上墙”。

 

夏油杰光是“帮”他起床就弄得满头大汗,“你不是说你不用睡吗?嗯?你倒是给我醒醒!”

 

没办法,他打开台灯想给彼此找衣服穿,一回头发现五条悟整个人跟被子一起,扭成一条粗壮的注连绳,“……”

 

无可奈何啊……夏油杰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咆哮,认命地开始帮他穿衣服。

 

五条悟皱着眉头瓮声瓮气地抗议,“你想勒死我吗杰?你在对我做什么?”

 

“……睁开眼睛看看不就知道了。”夏油杰凉凉地说。

 

“我、我警告你,把我勒死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五条悟竖起一根食指,奋力地对着不知道哪个方向晃了晃。

 

夏油杰看着那根怼人都没找对方向的手指,冷笑一声,“绝不后悔。”

 

五条悟“呜呜”开始假哭,“杰你好狠心,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心,你不能这样,我会伤心死的。”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把高领毛衣捋顺,拿起一条裤子犯愁,“悟,自己把裤子穿了。不然我就自己走了不管你了。”

 

五条悟一听“走了”、“不管你了”的字眼,下意识地撑开黏在一起的上下眼皮,泫然欲泣,“这特么可是新年啊,你这始乱终弃的狠心家伙……”

 

“始乱终弃的狠心家伙”终究没能狠下心,他感觉自己好像当了一回新手爸爸,给生活无法自理的婴儿换了回衣服,在崩溃的边缘疯狂试探。

 

夏油杰简直想哭。他最后是把五条悟驮在身上出的门,鬼鬼祟祟地找了个视觉死角,召唤出一条黑乎乎的飞天咒灵,紧赶慢赶地出发。天就快亮了。

 

 

 

五条悟只觉得风吹得耳朵很凉,刮得脸有点疼,他窝在夏油杰背后躲风,顺便趴在他背上睡觉。睡了没一会,自己的腰就被掐着,两人一起从什么东西上面跳了下去,落在一条栏杆一样的东西上——反正站得相当不稳。

 

“悟,醒醒,到了。”夏油杰拍拍他的脸,力气不大。

 

五条悟仍不死心,扒着对方变着姿势,手环抱住夏油杰的肩膀,把头靠在上面,但是他们果然是站在一条栏杆上面,他好几次踩空滑了下去,被夏油杰抓住提了上来。

 

五条悟嘟嘟囔囔地撒娇:“杰,我们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个地方站不稳,我还想睡会。”

 

夏油杰不答,憋着笑,闷在胸腔里的笑声通过骨传导进了五条悟耳朵,听起来又坏又邪。

 

五条悟一激灵,瞌睡走了一半。每次杰这么笑着,他就是在憋什么坏招捉弄自己!

 

 

他警惕又谨慎地缓缓睁开眼睛,然后差点吓尿,两条腿就是一软,整个人跟考拉似的死死抱住旁边唯一的人形树干——这特么是在东京天空树!

 

……的最顶端、的栏杆上。

 

单条环形栏杆,无遮无拦,海拔634米,微风轻轻拂过两条腿就打颤。

 

“……杰!”五条悟哭丧着脸,刚睡醒,心理建设没来得及做,活生生给吓出恐高症,“我想上厕所!”

 

夏油杰就开始笑,笑得那叫一个没心没肺,他说:“没事,这只是心理作用,别不信,憋着憋着就没了,真的。”

 

五条悟一不小心往下晃了一眼,小心肝就受不了,他把眼睛左晃来右晃去,天上地下都找不到一个让他有安全感的着眼点,往下是坠落往上也是晕眩,一时间,整个空茫茫的世界都在顺时针旋转。

 

他咽了口并不存在的口水,把目光死死锁定在夏油杰脸上,不允许有一点眼角余光不听话乱瞟,他可怜兮兮地恳求:“杰,我低血糖,头昏,脚软,还想上厕所,我们先下去好不好?”

 

夏油杰十分有兴致地看着他,终于大发慈悲地主动伸手揽住他。

 

五条悟抱得更紧了,“杰,抓好了,可千万不能松手!”

 

“害怕?”

 

五条悟尽量以最小幅度点头。

 

“多看几眼就不怕了,看习惯就好。”

 

“……”

 

“怕什么?怕掉下去?”

 

“……”

 

“有什么好怕的,从这里掉下去到落地大概需要11秒钟,这段时间足够你反应过来。”

 

“……”

 

夏油杰看着他笑,平常看起来很温柔的笑容现在只觉得可恶,“还怕?怕什么,刚刚不是抓住你了?不是还有我吗,就算你掉下去了,我也会抓住你的。”

 

一想起刚刚半睡半醒之间踩空好几次,五条悟脊椎骨都开始麻。他咬着唇拖着夏油杰就往栏杆内天空树顶端的平台倒下去——

 

总算是在安全范围以内,两人一个笑着一个快哭了,滚作一团。

 

 

夏油杰说“快日出了”,上身趴在栏杆上往外探。五条悟在地上赖了一会,然后蹦起来跑到他身边。

 

他突然想起什么,摸摸身上的衣服,问:“杰,我里面还穿着睡衣吗,你把我睡衣换下来了吗?”

 

“没有。”

 

五条悟把手伸进衣服里,摸来摸去摸了半天,终于松了口气,拍了拍睡衣的口袋,放下心来。

 

 

 

初阳跟颗红彤彤半生不熟的鸡蛋黄似的跃出天际线,一开始打在脸上的光没多少温度,还不够旁边人的手暖和,后来逐渐暖烘烘的,暖得五条悟在冬天的大清早吹着能滴水成冰的风,脸都开始红了。

 

他摸摸索索磨磨蹭蹭,右手捏着一个什么玩意,左手忍不住搓起裤腿缝,扭扭捏捏地递了过去。

 

夏油杰讶异。

 

五条悟眼神飘来飘去,最后无着无落地回到夏油杰身上,像雏鸟归巢,“杰,给你的,快拿着。”

 

一个折叠得十分拙劣的爱心。

 

一封信。

 

第一封情书,送的第一个、唯一一个人,在新年第一个日出,在东京最高之处。

 

 

五条悟有点难为情,同时非常快乐,他听从了内心,咧着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那一刻,他清晰而肯定地知道了什么叫“幸福”。

 

夏油杰看着那封叠成爱心形的情书,嘴角始终挂着一个随时能起飞的弧度。他来回摩挲着那个爱心的角角,忍不住拿到嘴边轻轻印了一个吻,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始拆——

 

五条悟紧张地看着他,同时心里小小声地说,为什么他拆信的手法那么娴熟?

 

 

粉紫色的信纸一点点展开,像少年赤诚而热烈的心意,一点一点在爱人手中摊开……

 

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夏油杰没打算能看到什么了不得的诗情画意,却也没想到是这么坦白又直接的话,几个字写得端端正正,力透纸背——

 

杰,我也好喜欢你!

 

夏油杰先是抿着嘴笑,后来笑声逐渐变大,笑得眼睛弯弯,笑得高空的风都吹不散。

 

五条悟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等着他的反应,夏油杰把人拉了过来,在他眉心印了一个吻,“我也很喜欢你,悟。”

 

 

 

天光大亮,两个人就着金灿灿的晨光俯瞰整个东京,五条悟说这里真好,以后我们常常来吧。

 

夏油杰说好,他说他以前一个人来过几次,但是因为站得太高,总归有点冷有点寂寞。

 

五条悟点点头,他被东京上空的风吹得有点晕有点饿,还有点找不到方向。

 

他靠在夏油杰身上,眼皮开始打架,他说“我有点困”。

 

 

 

3·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夏油杰的房间里,旁边还开着一个暖炉,上面温着茶。夏油杰就坐他身边看书。

 

“醒了?”

 

“杰,”他迷迷糊糊地把人抱住,“杰,我白天睡觉的时候你千万不要走开,不然我醒过来心情会很不好,非常不好,非常。”

 

“嗯,这什么毛病?”

 

“总之就是有这个毛病啦,所以我一般绝对不在白天睡觉。”五条悟翻了个身,在枕头边看到好几封御年玉,“这是什么?”

 

“我父母给你的,还有一封是我给你的。”

 

“哇,压岁钱!”

 

夏油杰掰开五条悟八爪鱼一样的手,“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牛奶在小锅里用小火温着,旁边煮着一点荞麦面。

 

浓郁的汤底开始翻滚小泡泡,荞麦面一点一点变软,夏油杰用一双长长的木筷子拨匀面条,左手单手打了两个鸡蛋,蛋液一碰到浓汤就开始变白,香味渐渐飘开。

 

他拿来一个托盘,把面条装碗,放上几尾炸虾、一小把海苔碎和白芝麻,牛奶倒进玻璃杯,想了想,又从冰箱里拿了几碟小菜、一个芒果布丁。端着满满一托盘热腾腾香喷喷的食物上了楼。

 

 

“杰——”五条悟从房间里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夏油杰眼疾手快地一闪身,牛奶在杯中荡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半滴都没洒。“……看路!”

 

“杰!”五条悟拿着一本相册,长长的手指不停地点着其中一张,大惊失色,“你看!”

 

“……先让我进去把东西放下。”

 

“杰!你看!这是什么?”

 

“都是我小时候的照片,又怎么惹你了。”

 

“你看!你快看!这是什么?”

 

夏油杰把托盘放在房内矮桌,看着五条悟可以称得上惊慌失措的样子,“嘶”了一声,颇为不解。他凑过去看了一眼——

 

很平常的照片,看上去好像是在什么庙会,他站在人群之中照了这张相。

 

他顺着五条悟点成残影的手指眯着眼睛端详了会,惊奇地发现相片里自己背后的人群中,模模糊糊有一个白色头发的小孩,似乎在看向他的方向,手上还拿着一个面具。

 

“……这?”

 

“是我啊!”五条悟瞪大眼睛,“是我啊!”

 

“……不可能吧,哪就那么巧。”夏油杰仔细看了看,摇摇头,“都看不清面容,白色头发的小孩又不止你一个。”

 

“不是的!真的是我!我记得这个面具!”五条悟等不及他回答,“这个面具是一个小孩给我的,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很多小孩都有面具,就我没有,他就把自己的面具给我了。杰,那人就是你!”

 

“我怎么没什么印象……”夏油杰不是很信。

 

五条悟颇为受伤,“你怎么能不记得我呢,我那么出众,看一眼就忘不掉才对啊!”

 

“……”

 

“不像杰,黑头发到处都是,长得也没什么特别的,小时候的眼睛还大一点……”

 

“……”

 

“真的,是真的,你还记得那个面具吗?现在看到它能想起来吗?”

 

“……面具不都是那样,哪还记得清啊。”夏油杰无奈,“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快把面吃了,我煮得好辛苦。”

 

“这怎么不是大事?!说明我们很早就遇见过,是命运啊!”五条悟瞪圆了眼睛,仿佛眼睁睁看着一个命运大礼包因为唯一一个搭档的不靠谱和没记性,就要从眼前溜走。

 

“……”夏油杰没办法,只好重新研究起那张照片,五条悟期待地看着他。

 

一分钟后,他宣告失败,“我真的没什么印象,这是庙会还是什么,照片里天又暗,你的脸完全看不清楚啊,你怎么那么肯定呢?”

 

“因为是命运!和我的直觉啊。”五条悟很失望,他拿起那张照片,执着地问,“要不我们去我家,把那个面具拿出来,说不定你看到就想起来了?”

 

“首先我很怀疑,其次你先把面吃了。”

 

“……”五条悟既泄气又受伤,三口两口就把面吸溜进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眼睛难过得耷拉下来,好不容易把东西嚼烂了吞下去,他委屈地控诉,“杰你怎么能把我忘了呢?”

 

“……你不是也没从一开始就认出我吗?”

 

“那是因为杰长歪了!你看,眼睛也眯了,头发长了,还有怪刘海,咒力波动也变得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记性还那么差……我就不明白了,你上哪去找另一双这么水汪汪的像蓝色大海一样的眼睛呢,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吧!”五条悟越说越气愤,“这剧情完全不对!应该是杰小时候遇到我就惊为天人,然后花了好长时间找到我,费尽心思成为我最亲密的人——这样的发展才对!”

 

“居然把我忘了,连送了我狐狸面具都忘了!你难道是见人就送面具的吗?”

 

夏油杰缓缓点头,“这确实像是我会干的事。”

 

“……”

 

 

 

五条悟哭着闹着要回五条家找回那个经年的面具,再故地重游帮夏油杰找回记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把几封御年玉并那张相片带上。

 

两人风驰电挚旋风一样跨过大半个东京回了趟五条家,五条悟踹开房门就开始翻箱倒柜。

 

夏油杰原本以为就他那个性子,东西还在的可能性并不大,优哉游哉地准备坐下来,谁知屁股还没着地,五条悟拉出一个箱子,底朝天地往外倒,很快一个保留得完好的白狐面具掉了下来,发出轻轻的“咔嗒”一声。

 

“杰!”五条悟兴奋地拿着面具就往头上套,然后失望地取了下来,“……太小了。”

 

“……”


随即,他掏出照片,跟面具一起递给夏油杰,“你看,跟照片上的一模一样!里面那个人就是我!”

 

五条悟企图表现得非常有条理和逻辑,“可以证明,我们曾经同框过,在同一个时空!”

 

“……”夏油杰保持沉默,因为这种面具都长得差不多。

 

五条悟接着翻什么,没找到,跑出门去找家仆,问十年前参加春日大祭那件浅碧色和服在哪里。

 

二十分钟后他抖着一件碧色和服进来,甚至打算上身,结果只塞进去一只胳膊,另一只无论如何也够不着。

 

和服挂在他手臂上,看上去可怜极了,他愣头愣脑地问:“杰,想起来了吗,是不是跟照片上的衣服是同一件?”

 

顶着这么期待又不肯罢休的眼神,夏油杰缓缓点了个头。

 

五条悟开心了,他说,“杰,我们十年前就遇见了。”

 

然后开始犯愁,“为什么那时候没成为朋友?”

 

 

 

4· 

五条悟执意要从高墙翻进神社。

 

夏油杰不解,“为什么不能明天再来,好歹过年,为什么还是要鬼鬼祟祟?”

 

五条悟回头把手指放在唇边,“嘘!”

 

“……”

 

 

两人穿过茂密的树林,五条悟一边小小声抱怨“为什么那么多树”,一边东窜西窜地找路,“我记得是在主殿旁边的一个比较安静少人去的庭院里。”

 

他围着主殿转了一圈又一圈,把东西南北有庭院没庭院都绕了个遍,开始烦躁起来,“我明明记得是在这里,为什么感觉都不对?”

 

夏油杰坐在石阶上支着腮看他逐渐炸毛,冲他招了招手。

 

五条悟十分气闷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眉头皱得能拧死蚂蚁,越想越不甘心,“明明十年前就遇见了,可是你都忘了!”

 

他瞪着不远处飞来飞去的聒噪乌鸦,抓了抓头发。

 

夏油杰心想,现在说我记起来了还来得及吗?能过关吗?

 

“哎呀,悟,我好像记起来了,就是在这里,我遇见了你!”

 

五条悟都懒得看他,“骗人。”

 

“……”夏油杰点点头,“好吧……但是,我相信你啊。”

 

“悟,来都来了,不然我们去求个签?”

 

“都没有人了,你是要不问自取吗?”

 

“唉,神佛才不会在意这个呢。”

 

 

 

两人光明正大地摸进了大殿。夏油杰选择直接从签盒里选出一支上封的神签,五条悟怏怏地跟着他抽了一支。

 

不敢点灯,就着微弱的光取出封皮。

 

五条悟大惊失色——

 

是“凶”。

 

他凑过去看了夏油杰的签文,另一个龙飞凤舞的“凶”字成双成对。

 

“肯定是没给钱!”五条悟得出结论,忙摸出随身带的御年玉,打开其中一封,把两人份的卦金老老实实地放进柜台的钱袋,按部就班地从签筒里抽出一支签棒。回身招呼,“杰,快来!”

 

夏油杰果真顺从地抽了一支。

 

两人拿着签棒去取跟棒上数字号码相同的神签,仔细一看,还是下签。

 

 

抽到下签的人,可以将神签系到神社的树上,祈求化解。

 

夏油杰把自己的签系好,回头一看,发现五条悟看着满树微微摇晃的签发呆。

 

夏油杰笑着拉他,“没关系,还可以许愿呢。” 

 

将愿望寄托在绘马上,寄托在一块木牌上,自以为得到了神的祝福,神的庇佑。

 

然后呢,果真就能实现吗?

 

大概,相信有比人类更高的存在,相信有神爱着世人,就能从中汲取希望和力量吧。

 

 

五条悟提着笔对着一块空白的木牌呆立,层层叠叠写满祈愿的绘马在风中碰撞,发出沉而不闷的“铛铛”声。

 

夜很黑,零星的黄色光点隐藏在树上、草丛中,点缀着蜿蜒的小路,风带来树叶“沙沙”的声潮,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认不出相遇的地方——

 

当年喧嚣的欢乐,人来人往、灯火通明,舞乐声、吟诵声、笑声,小孩拿着“哗哗”转得飞快的风车和亮晶晶的糖串,戴着目鬘,从这头跑到那头,好像永远都那么快乐。

 

而今即使他就站在当年站着的地方,灯火熄灭了人群散去了,歌舞退场了吟诵停止了,这个地方的生命力褪去了,似乎也就不复存在了。

 

没有什么能够永恒。

 

 

他微微低下头,又看向夏油杰,他问,“杰,你相信命运吗?”

 

夏油杰慢悠悠地挂好绘马,缓缓摇了摇头,停了停,又道:“但我相信奇迹。”

 

 

 

5· 

十年前,春日祭。

 

 

“少爷,是有什么状况吗?”家仆紧跟在小孩身后。

 

大量访客将神社挤得水泄不通,小小的五条悟却一直盯着一个方向。

 

是在看什么人?诅咒师? 

 

 

天生六眼,可见一切咒力波动。也因此,习惯性地捕捉咒力痕迹,人们嬉笑、奔跑、祈福、歌舞,他视而不见,只看着人群中那个小小的咒力场,缓慢流转,像一个简陋的旋涡星系。

 

身后的家仆还在聒噪,他只觉得烦。不是什么危险的诅咒师,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有咒力天赋的人。

 

他没有吭声,动都没动一下。人群摩肩擦踵,他甚至都没看清那个人。

 

他转过头,视线所及的一切信息经由视觉神经进入大脑皮层。他迅速地处理,迅速地忽略。

 

大量的、大量的信息让这一切都失去吸引力,真相和本质唾手可得,他根本不需要入局。

 

五条悟站在原地,站在正殿之外,等待里面的家主,然后就准备回去,回到他那个大大的庭院,安静、干净。

 

他闭上了眼睛。

 

 

丝乐声、神官的吟诵、说笑、吵闹……

 

木屐划过石板的“咔啦”声、快速奔跑的刺耳响声,还有水琴的回音……

 

一个人自身太过安静,就会一直被迫接受外界的杂音,淹没在无尽喧嚣当中。

 

五条悟无师自通了这个道理,他回头看了一眼亦步亦趋的憔悴又谦卑的男人,依然没吭声,抬步走向神社南端花苑。

 

 

 

祭典应该是与快乐联系在一起的。但是依然随处可见小诅咒。

 

想要糖果的小孩被父母训斥,垂头丧气地走在大人身旁,身后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拉长,一只未成形的诅咒在黑暗里滋生,嘴里念着普通人听不见的碎语,“想要、好想要、为什么别人有,我就不能有……”

 

黑头发的男孩走近那个还在生长的诅咒,似乎什么都没看见,他踩过那个影子,虫子一样的诅咒尖叫一声,消散在空中。

 

“杰,你去哪里?”

 

“我想去御苑坐一坐,母亲自己去祓厄吧。”

 

“……”没到十岁的小孩,却总是用着那么成熟的语气说话,女人无奈,只好叮嘱他不要乱跑。

 

夏油杰看着母亲离开,转身去往另一个方向。

 

人很好找,因为他肩膀上站着一只蝇头。养家、糊口、工作、业绩、社交、应酬,没有尽头的压力,总是磨尽一个人的风发意气。

 

夏油杰站在男人身后,后者站在原地等他的家人,时不时抬手按着自己的肩膀,怎么揉都觉得酸痛沉重,搞得自己最近疲累不堪,或许,该去医院看看吧,别出了什么大毛病……

 

“咦?”男人突然旁若无人地动了动肩膀,又略抬了抬手,加大幅度。“怎么突然?”

 

他莫名其妙又有些欣喜,肩膀突然间就好了,他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发现四周根本没人注意他——

 

哦,不对,有个小孩站在他背后,抬起右手食指,仿佛他的指尖顶着个什么小玩意。

 

那小孩看了他一眼,礼貌地微笑。

 

男人条件反射地一鞠躬,然后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

 

男孩朝他点点头,转身走得十分潇洒。

 

“……”只是个小屁孩,端的什么架子??

 

 

夏油杰路过御苑,进去是要买票的。他原本不打算进去,但是从门口穿过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放慢,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拖住他的脚步,缠在他腿上,又像粘稠的风一样离去。

 

他迅速回头……什么都没有。

 

他抬头望向御苑之内,影影绰绰的林间小道、花田、茶舍,没什么特别的,但是,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浮现心头,好像里面有什么非见不可的东西在等着他。

 

他皱起眉头,抬腿就要离开——

 

他从不相信什么命运、命定,非见不可?不见又怎么样?

 

 

 

门口售票员莫名其妙地看着一个小男生在门口踟蹰了半晌,然后仰起头快步离开,半分钟之后面色古怪地返回,不情不愿地掏出零花钱买了票。

 

她好笑地想,这是又想进去又舍不得零花钱吧。

 

夏油杰摸着胸口,心脏跳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他简直莫名其妙,打定主意如果进了御苑还跳得这么惶惶不安,可能是心脏病的前兆,得去医院检查。

 

 

 

五条悟一个人坐在围着花田的木桩上闭目养神。一只不知名的鸟悄悄落在隔壁的木桩上,好奇地探着鸟头看着这个人类幼崽。

 

五条悟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了一双黑溜溜的小鸟眼珠子,把鸟吓得“叽”得一声尖叫,扑棱棱忙不迭飞走了,掉下两根白色羽毛。

 

五条悟缓缓望向来路,那个人,到这里来了。

 

 

夏油杰以为自己会在御苑看见什么惨兮兮的诅咒,顺着指示牌把园子走了两遍,一来、一回。

 

啥都没有,唯一的异常是一个小孩,一直目送着他。

 

他友好地冲他微笑,甚至停下脚步打算社交一下。然而那怪小孩只是盯着他看,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带着满脑门疑问,他蹲在茶舍屋檐下吹了会风,确认心跳恢复正常,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天接下来的时间,他不断注意到那个穿着漂亮和服的问题小孩,冷漠、不理人,对他笑多少次都是一张臭脸。

 

总是被一群大人围着,人家跟他说什么,他要不略略点个头,要不根本不搭理,所有人都跟他保持着一点距离。有一个也穿着华贵和服的中年男人,严肃、不苟言笑,但是他居然会微微弯腰,用一种堪称“请示”的态度跟才到他腰间的小孩说些什么……

 

 

 

天暗下来,夏油杰的父母说差不多该回去了。

 

夏油杰忙说先等我一会。然后急匆匆地跑了。

 

那群人很好认才对,但是突然完全找不着身影,是已经回去了吗?

 

他差不多跑遍了所有的游客场所,拨开不断往外涌的人群,逆流而上。

 

在哪里?走了吗?

 

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汗顺着脑门往下滑,滑进了眼睛里。

 

他努力眨巴眼睛,用手背反复揉搓。

 

神社的灯突然亮起,地上骤然出现了两个影子,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

 

 

 

碧色的和服,在夜色里显得苍白。白发的男孩微微侧着脸看过来,神社的暖黄色灯光洒了一点在他眼睛里,像海上的日出,亮闪闪、波光粼粼。

 

夏油杰的心跳突然又不正常起来,沉甸甸地在胸腔里闷闷地跳。

 

他擦了一把汗,突然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最后摸到了背了一整天的小背包,和里面鼓鼓的东西,那是一个狐面。早上父亲说,小孩子就要玩小孩子的玩意,不要长得那么快,然后买了这么一个东西给他。

 

他慢慢朝对方走近。一步、两步……

 

他把面具递过去,男孩看了一眼,没动,坦然又直白地盯着他。

 

起风了,不断带着枯叶掉下来,哪一片都碰不到对面的人。

 

夏油杰小心翼翼地想帮他把面具戴上,谁知道还摸不到头发丝,对方略偏了偏头,躲掉了。

 

“……”说不受伤是假的,夏油杰觉得心直往下沉。他垂下手臂,低下头,想了想,把面具塞到对方手上。

 

五条悟看着手上的玩意,问:“给我干什么?”

 

夏油杰搜肠刮肚了好一会,最后很没有说服力地讲:“因为别人都有啊……”

 

他抿了抿嘴,“我要走啦……”

 

五条悟觉得,大概对方在等他的回答,于是他说,“哦。”

 

“……”夏油杰十分丧气,他认为一般情况下应该是相互交换姓名和联系方式,别管以后会不会再联系,但是人家都这么说了,实在是把天聊死了,他只好叹了口气,“再见。”

 

 

 

6· 

五条悟有点沮丧。

 

他以为自己在时间长河里发现了一个埋了十年的名叫“命中注定”的彩蛋,谁知道一锤子敲下去发现是个实心的。

 

虽然但是,他摸出自己剩下的两封御年玉,指了指街边的小吃甜点说要去排队。

 

夏油杰说要去买点东西,他怏怏地自己站在人群里,闻着飘出来的香味聊以慰藉。

 

“老板,三份!”五条悟两根手指夹出一封御年玉,往外倒钱,结果掉出来一张纸条,在地上被风吹着往前翻飞,“诶?”

 

五条悟追出了几步,拈起那张纸,打开一看——

 

很工整的字,有点好看。

 

上面写了三行:

 

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

 

我在寻找我的太阳

 

奔向我的太阳

 

 

 

夏油杰买了一个小玩意,没拿包装袋,拿在手上边看边走,要过马路的时候绿灯变红,他站在人群里等着,一抬头,发现斑马线另一端的人群中一个白色的头十分突兀。

 

两人以鹤立鸡群之姿遥遥相对,五条悟兴奋地朝他挥手。

 

夏油杰一眼看见他手上拿的纸条,脸上一热,心跳跟鼓点似的越来越紧,越来越重。

 

五条悟企图用唇语传达讯息,“杰,是情书啊!是情书吧?”

 

夏油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假装没看懂,专心致志地盯着红绿灯,手上的狐狸面具却越捏越紧,心想,我吃饱了撑的吗,为什么要买一个一模一样的面具?

 

红灯在这时候不解人意地跳了绿,五条悟拨开人群就挤了过来,夏油杰把面具一会藏在背后一会换到另一只手,眼睛左瞟右瞟,可能是在找垃圾桶。

 

五条悟跑得墨镜都滑了下来,眼睛扑闪扑闪,眼尖地指着他藏在背后的手,“杰,你手上拿的什么?”

 

“……”夏油杰抿紧唇线,手指下意识地蹭了蹭鼻尖,犹犹豫豫地把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

 

“诶?给我的吗?”

 

“嗯……”

 

“给我干什么?”

 

“就……哎呀没有为什么啦!”夏油杰恼羞成怒地把面具往他头上一套,然后手忙脚乱地接住被碰掉的墨镜,“……”

 

“杰,这个是随便就能戴的吗,不是只能在庙会上戴吗?”

 

“都行啦!”

 

“不是吧?”一根手指顶开面具,五条悟露出半张脸,怀疑地看着他。

 

两人站在马路中间,人群交汇又散去,四面八方的车不停地按喇叭。

 

夏油杰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成了堵塞交通的罪魁祸首,忙拉着五条悟跑了起来。

 

五条悟吹了声俏皮的口哨,把面具拉正,对着愤怒的车流挥了挥手。

 

“快点走啦,白毛大狐狸!”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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